晚上。大理寺监牢。皇甫谌手里提着一个饭桶,来到这里探望乔令则和陈智伟。有一名狱卒领着皇甫谌来到他们俩的牢房门前,把牢门打开了。皇甫谌低头走了进去。那名狱卒说:“你们有什么话快点说,时间不要耽搁太久。”“好的。”皇甫谌说。狱卒说完,又把牢门锁上,转身走了。乔令则和陈智伟一看是皇甫谌来看望他们,都感到很意外。皇甫谌在他们俩的对面,席地而坐,然后,从饭桶里端出四个菜和一壶酒。“承蒙二位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,尤其是上次,我和裴该刺杀太子杨昭不成,是你们想办法让我负荆请罪,得到了太子的宽宥,我心里感激不尽。”皇甫谌说。乔令则说:“都是自家兄弟,你又何必说这些客气话?”皇甫谌长叹了一口气,平静地说道:“实不相瞒,我今天来,是来送二位上路的。”乔令则和陈智伟一听,都吃了一惊,瞪大了眼睛看着他,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似的,又像是看到了阎罗殿里的索命判官。陈智伟问道:“皇甫兄弟,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“我听说二位今日在堂上表现得都很不错,齐王府的事儿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去,实在是令兄弟我佩服呀。但是,我想二位都是明白人,别的不说,仅西苑狩猎一事,你们俩已犯下了欺君之罪,惹恼了当今天子,我听说陛下有灭你们九族的打算。”皇甫谌说。二人听了,更是惶恐。他们自己死倒不是十分可怕,可怕的是,九族的人都要跟着遭殃。乔令则气愤地说:“此事要怪就怪那个程咬金,是他把西苑狩猎之事禀报给皇上的。”“有句话叫做要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你现在怨天尤人,又有什么意义呢?齐王毕竟是皇上的儿子,他就是欺骗了陛下,陛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,但是,我们做臣子的,就不同了。人在做,天在看。可不是做兄弟的说你们俩,乔令则,你为了讨得齐王的欢心,尽量满足他的淫欲,你与刘虔安四处寻找洛阳的美女,只要发现哪里有漂亮的姑娘或者妇人,就假传齐王的命令,把她们叫过来,送进齐王府,供齐王恣意淫乐,等到齐王玩腻了,又抛弃掉。陈智伟,你和库狄仲锜两个人知道齐王喜欢好马,就到陇西向胡人抢夺食物、勒索宝马,夺得数匹宝马敬献给齐王。齐王自己都觉得这事儿做得太过分了些,命令你们把马送还给主人,你们却没有这么做,而是谎称是齐王的赏赐品,把那些宝马据为己有,这些事,齐王却不知真实情况。你们这样做,不是败坏了齐王的名声,陷齐王于不义吗?”乔令则和陈智伟听了之后,都无言以对。因为这些都是事实,他们也没法抵赖。乔令则问:“这么一说,是齐王让你来送我们上路的?”皇甫谌继续说道:“兄台,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,你们就不要怪齐王心狠了。凭我的箭法,如果想要射杀你们俩的话,恐怕也不是太难的事儿,但是,我不愿那么做,大家毕竟兄弟一场。可能你们先走一步,而我后走一步罢了,将来到了地下,咱们兄弟还是要见面的。如果你们俩选择自杀的话,或许可以保全自己家族人的性命。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,菜里面没有毒,酒里有毒,而且是剧毒,只要喝下一杯,不用一个时辰,便会安静地死去,而且,从外表上来看,看不出任何痕迹,就好像睡着了一样。”皇甫谌说。陈智伟听了之后,仰天笑道:“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?如今,杨暕想要和杨昭争夺太子之位,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,他就顾不得我等兄弟了。”“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,可能不太公平,但是,宫廷斗争,向来都是残酷的。又能有什么办法呢?因为你们二人在堂上表现不错,所以,齐王才会想方设法保全你们家族人的性命。我觉得这就已经不错了,夷灭九族的多的是。你们俩再想一想,那郑黑子是什么人?你们俩落到他的手上会有好果子吃吗?他今天只是掌了你的嘴,他还有上百种刑法没有使用呢!你们想挨个尝一遍吗?即便是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那么大的官,到了这里都吓得俯首帖耳,何况是你们?该说的,我都已经说了,你们俩自己考虑吧,我就先告辞了。”此时,那名狱卒又过来了,把牢门打开,皇甫谌便走了出去。乔令则感叹了一声,说道:“是啊,我做的坏事实在太多了,这样的结局本来也在情理之中,能留个全尸也不错,总比砍下脑袋好。”于是,他正了正衣冠,斟了一杯酒,端起来一仰脖子喝干了。陈智伟则说:“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,这么好的美食,丢了岂不可惜?”
于是,他拿起筷子风卷残云一般,把菜都吃完了,然后端起酒壶“咚咚咚”地把酒喝了个干净。显仁宫。太子杨昭躺在床上,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。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,发现他的母后坐在床边,已经哭红了双眼。“母后,我这是在哪里?”杨昭问道。萧皇后连忙用手绢擦去眼泪,说:“昭儿,这是洛阳显仁宫,谢天谢地,你终于醒了,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。”杨昭脸色苍白,身体依然十分虚弱,他挣扎着坐了起来。萧皇后连忙拿了一个枕头,倚在他的背后,让他靠着。“昭儿,来,先把药喝了。”“是,母后。”杨昭接过药碗,一口气把药喝完了,虽然药很苦涩,但是,他的心里是甜蜜的。“你这孩子,好好地呆在长安,怎么突然跑到洛阳来了?也不提前打个招呼。长安那边一大堆的事儿,你都交给谁了?你不在能行吗?”“母后放心,我已经安排妥当了。”“你来也就来了,为什么不进宫,却要到客栈里去住?你怎么那么不小心,居然被响尾蛇咬中,要知道那种蛇牙齿上带有剧毒,这要不是被程咬金恰巧撞见,帮你把伤口处的毒吸出来,焉有你的命在?”萧皇后的话表面上是在责怪儿子,其实,包含着无限的关心,杨昭又怎么会不懂呢?“等我痊愈了之后,我一定要谢谢程咬金。本来我也没打算到洛阳来,只是心中突然特别想念母后和父皇,想来看看你们,所以,就临时决定赶过来了。那日进城之时,天色已晚,又在齐王府上饮酒到深夜,因此,我就没进宫了,打算第二天早上,再进宫给您和父皇请安。”“你到阿孩那里去饮酒了?”“是的,母后。”“那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?”“没有啊,我们兄弟久别重逢,不过是说了一些家常话。”“你们兄弟俩都是为娘所生,为娘自然是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够和睦相处,亲密无间。”“请母后放心,我们兄弟俩相处得很好,不论发生什么事情,我都会让着他的。”杨昭说。萧皇后听到这里,脸上露出了笑容,站起身来,踱着步子,说:“你这孩子小时候就很听话,表现出了长者的风范。记得在你三岁时,有一次,你在玄武门石狮子旁边玩耍,恰巧你皇爷爷和你祖母经过,当时,你皇爷爷患有腰疼病,恰巧他犯病了,于是,他便把手搭在你祖母的肩膀上。你却回避了,像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。后来,这件事被你皇爷爷知道了,夸赞你,说你是天生的长者,这么小便懂得了非礼勿视的道理。你每次和你皇爷爷说话,总是眼观鼻,鼻观囗,口观心,十分恭敬。有一次,你皇爷爷逗你说,等你长大了,要给你娶媳妇儿,谁知你听了,一下子便哭了起来。你皇爷爷觉得奇怪,问你为什么哭,你说:‘汉王杨谅在没有成亲以前,总是呆在皇爷爷的身边,一旦成了亲,就出外去了,我怕离开爷爷,所以哭泣。’一席话,把你爷爷说得感动得不得了,因此,你皇爷爷特别钟爱你,时常把你带在身边。人们常说,三岁看小,七岁看老,你受到你皇爷爷和祖母的影响,生活十分简朴,每顿饭,只吃一个素菜,很少有鱼肉。你为人谦恭仁孝,生性谦和,很少发怒,即使别人做错了事,你也从来不发火,顶多说一句‘大不是’。你父皇也十分喜爱你,因此,把你立为太子,希望你将来做一位好皇帝。”说起杨昭小时候的事,萧皇后娓娓道来,说个没完。“母后,那些事你还记得?”“我怎么能不记得呢?你的人品和才干都让为娘很放心,但是,为娘现在却有两点放心不下。”萧皇后说到这里面带忧色。“母后,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?”“其一,就是你和杨暕之间的兄弟关系,”萧皇后说到这里,叹了一口气,“只因你们都生长在帝王之家,若是在寻常百姓家庭,你们兄弟俩肯定是亲密无间。每每想起当初你父皇和废太子杨勇之间的事,我便心有余悸,我担心历史会重演啊。”“请母后放心,这件事永远不会在我和杨暕身上发生的,永远只许他不仁,不许我不义,无论他做错了什么,我都会原谅他的。”萧皇后听杨昭说出这样的话,心里宽慰了许多,说道:“我第二件担心的事是,就是你的身体,原本你的身体就肥胖,曾经数次晕厥,此次,又被响尾蛇咬中,身中剧毒,李御医说,在百日内不可动气,否则的话,仍然会有生命危险啊。”“请母后放心,我会适当地控制饮食,逐渐减轻体重的,百日内我不动气便是了。”杨昭说。“那样是最好。倘若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,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,总之,你一定要听李御医的话,切不可随意动怒。时辰已经不早了,你也乏了,好好休息,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碗燕窝粥来给你喝。”“多谢母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