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小的孩子坐在病床边缘,晃荡着一双细白的小腿。
怀中抱着一个做工粗劣的兔子玩偶,兔子长长的耳朵垂到他的脚背,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兔子耳朵,表情看起来严肃又认真。
直到门被打开,锁链摩擦的声音与门锁扭动的声音很清脆,沉寂被打破,陆辞言仰起脸,看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。
男人蹲下身,把他冰凉的脚握在手中,“怎么不在被子里好好躺着。”
陆辞言没有被握住的另一只脚踢着兔子耳朵,并没有说话。
男人开口了:“言言,我是在保护你,你还太小了,你不懂得我的良苦用心。”
“不要怪我好吗?”
他站起身,往陆辞言手臂的留置针内推进针管,手指将针管的活塞往后拉,从陆辞言青紫的手臂中抽出一管血液。
陆辞言目光怔怔地盯着兔子红红的眼睛,对他的动作置若罔闻,任凭男人摆弄他的手臂。
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手臂还比不上成年人三根手指那么粗,苍白的,布满青紫与针孔的皮肤下可以看到细细的血管,泛着冷冷的青色。
索卡斯把陆辞言的腿放进被子,拍拍他的头,变戏法似地在手心变出一颗糖:“言言要不要尝尝。”
他见陆辞言不回话,并没有收回手,剥开糖纸,强硬地把糖放进陆辞言口中。
而陆辞言就像个布娃娃,任他摆布。
索卡斯坐在床头,给他讲故事:“在古老的从前,昼夜的间隙很长,人类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太阳还是月亮…………”
陆辞言闭上眼。
索卡斯收起书,放在他的床头,又附身吻他的额头,他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父亲,温柔慈爱地对待自己的孩子,如果忽略他的行为是多么残忍。
“不要恨我……相信我是爱你的。”
锁扣与卡扣的声响再次响起,脚步声远去。
病床上的陆辞言睁开眼,猛地伏在床边,难以抑制地呕吐。
借着窗外惨淡的光,惨白的地面上,一颗带着湿润的糖果。
陆辞言撑这床平复呼吸,呕吐的胃液灼烧着他脆弱的喉管,温热热意盈满眼眶,他低垂着头,过长的头发遮住漂亮却苍白的脸,只看得到尖细的下巴上,坠着一滴晶莹的泪。
却不是因为觉得痛苦。
江凛透明的声音站在一旁,轻轻地拍着陆辞言的背,他瘦到弓起腰,后背可以清晰地看到凸起的脊骨。
陆辞言应该看不到自己。
但他猛抬头,望着江凛的方向,泪水连成水晶珠串,怎么也止不住。
语气却无比平静地问:“为什么不救我?”
几声微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,江凛回神。
敏锐的第六感下,他回过头,在高大罗马柱的后边,看到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。
他想起了露台那张惨白的脸,不经意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睛。
心不由得提起来。
不,他很快否决自己,这双眼睛明显是人的眼睛,而不是黑洞洞的窟窿。
出乎意料地,那人被他发现之后并没有离去,而是躲在巨大的罗马柱后,只露出半边身子半边脸,冲着江凛幽幽笑。
江凛呼吸一窒,只不过眨眼间,对方传递的熟悉感已经将他湮没,几乎是毫不犹豫地,江凛抱起熟睡的陆辞言,放在陆珉边上,压低声音开口:“你们保护好他。”
陆珉揽过陆辞言:“你去哪儿?”
“…………有个熟人,我去看看。”
陆珉眉头皱的很深,诧异道:“你在污染区还有熟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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皮鞋底部踩在硬质木板的声响并不清脆,闷闷的响声一直回荡在耳边,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眼前的人。
江凛沉声道:“我知道是你。”
他冷冽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都有回音,然而脚步声却停下了。
“这次不能是巧合吧,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?”
没人回答。
江凛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,掏出不知哪里来的餐刀在指尖挽了个剑花,目光冷冷地望着自己身前的空白,在他的注视下,面前的虚空扭曲变形,一道人形的轮廓凭空出现在眼前。
对方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深色西装,露出张俊美的脸,他抬眼看过来时,黝黑的眸子中笑意融融,温和而无害,恍若只是前厅迷路的宾客,但眼底浮现的兴奋和蠢蠢欲动的残暴欲望完全让这张脸变了个样。
江凛不由得皱眉:“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