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——，”老程喝下了一口酒，叹息了一声，“弟妹呀，实在不好意思，愚兄把这事给忘了。要说在当时，不要说给你们一百匹马，就是给你们两百匹，那也算不得什么。不过呢，这批马已经被我送回去充公了，你有所不知，我们在朝中无人，我们那支军队的战马太次了，大多为羸马，战斗力也不行，眼看大战在即，没有良马怎么能行呢？别说打仗了，就是逃跑，也跑不过人家的马。所以，我就给换了换。”“哦，你的意思是说，你要把你手下骑兵的羸马换成良马，那我们的账就不用还了，是吧？再说了，你得了两千五百匹良马，你却连一百匹马也舍不得给我们，实在不行，你把那些已经换下的羸马给我们也行啊。我们不嫌弃马弱，回去饱草饱料加以喂养，我想是可以把它们养肥的。”老程脸上是一阵红，一阵白，低头不语。“照此说来，你老程也太不是东西了。你欠账不还，忽悠人家呢？就该揍！”侯君集听了，抱打不平，豁然站起，撸胳膊挽袖子，就要来捶老程。老程自知没理，吓得赶紧抱住了脑袋。罗成一看，这也有点不太像话了，毕竟人家老程现在是朝廷的钦差大臣，怎么能说打就打呢，他连忙制止了侯君集。罗成笑问道：“线娘，程哥一共欠你们一百匹马，对吗？”“是啊。”窦线娘说。“这样吧，他不还你，我替他还你，给你一千匹良马。”“你替他还？一千匹？”窦线娘睁大眼睛看着罗成，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。“是的，按理说，这一次，是程哥深入契丹军营把他们骗到了老虎洼，我们才有机会得手的。其实，我也没什么功劳，这些良马都应该归程哥所有，他却分了一半给我。要说我们涿郡的马匹比上不足，比下有余，给你们一千匹良马也无关紧要。”老程听了，心想罗成真够大方的，够意思！可是，窦建德已经背叛了朝廷，你给他一千匹良马，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，有了这一千匹良马，便可以组建一支非常有战斗力的骑兵队伍了，这样做，不是资助朝廷的反叛吗？可是，罗成和窦线娘已经订了亲，那么，人家就是一家人了，当着窦线娘的面，老程也不便说什么。窦线娘却说：“果然，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，你的一切不都等于是我的吗？咱俩之间还要分什么彼此吗？不行，冤有头，债有主，你给的，我不能要，我就得找程咬金要。程咬金一听，一咧嘴，心想这丫头还挺倔，只要有人给你一千匹马，不就行了吗？还要分谁给的。老程想到这里，道：“姑娘，这样行不行，这一千匹马算我借公然的，我给出个手续，侯君集作保，将来等我有了马匹，我再还他。如何？”窦线娘一听，这还行。于是，侯君集取来了笔墨。老程不会写字，由侯君集代笔。侯君集写好了之后，又念给老程听了一遍，上面大致的意思是说，今从罗成处借得良马一千匹，用于归还窦建德的债务，待他日有了良马，再予以归还，绝不赖账云云。老程暗忖这一下可好，本来是欠一百匹马的，现在却欠下了一千匹马的债务，整整翻了十倍。“程阿丑，把你的大名签上吧。”侯君集拿过笔墨说道。“我不会写字，你代我写上呗。”老程说。“那怎么能行呢？我签名，那不等于是我借的了吗？”别看老程不识字，他可不傻，他心想口说无凭，立字为据，这一旦签上了名字，将来想不认账都不行了。其实，他识字不多，不过自己的名字，还是会写的。“我不会写字，你偏让我写，那么，好吧！”老程一边嘴里嘟囔着，一边在那份借据上画了两个圈。侯君集一看，道：“你写的这是啥玩意儿？”“这你就甭管了，我写不好自己的名字，就画两个圈代替了，“老程把眼一瞪，“咋的？你还怕俺老程赖账不成？”“你这人品很难说呀，”侯君集一看老程急眼了，“好吧，那就这么的吧。”窦线娘接过来看了看，道：“这可不行，侯哥，既然你愿意替他作保，那么，你也得在上面签上名字。”侯君集心想这是何苦来的？绕来绕去，到最后，把自己给绕进去了。但是，已经答应做保人，也不好不签字，于是，侯君集把自己的名字也签上了。窦线娘这才说：“果然，咱俩是一家人，这份借据，我先替你收着，如果将来程咬金想赖账的话，就拿着这份字据找侯君集讨债，一千匹良马，一匹不能少，羸马咱可不要了。”老程心想这丫头片子变得可真快，刚才说羸马也行，现在却说羸马不要了！哎呀，这丫头厉害着呢，可不好糊弄，不过，反正自己只是画了两个圈，也没写自己的名字，他们就是到官府打官司也打不赢，侯君集他爱出风头，那就让他出好了，到时候他有钱就赔吧。当然，老程心里这样想，嘴上却不能这么说，只见他高高地举起酒杯，笑道：“好了，这件事咱们就翻篇了，不要再提了，不管怎么说，今天我们一起打猎，幸亏姑娘及时赶到，有惊无险，大家欢聚一堂，我十分高兴，来，我敬大家！”四个人一起举杯。老程把酒杯放下，问道：“弟妹，你除了来看看我兄弟和讨债之外，还有别的事吗？”窦线娘也没隐瞒，便把李密前往清河郡的事讲述了一遍。“李密去找你爹了？”老程听了，感到很是意外。“是的。”窦线娘点头道。罗成剑眉微蹙，道：“我听说李密为人仗义疏财，和你们兄弟关系也不错，那么，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？”老程站起身来，背着手在房间里面，来回直溜，说：“李密满腹经纶，胸有大志，腹有良谋，想当初，王伯当被内外侯宫的人抓了去，我们为了搭救王伯当，去找过他，他也把自己手下人集合起来，打算去劫牢，他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吧。”“是吗？这么一说，他能为朋友两肋插刀，还挺讲义气的啊！”“是的，这也是王伯当对他赤胆忠心的原因所在了。只是后来，他和关陇贵族的杨玄感走得比较近，而我和翟让则长期在外征战，所以，就少了一些联系，关系就不如我和翟让、单雄信这般密切了。”罗成听了，问道：“杨玄感不是杨素的儿子吗？”“正是他。”“那么，杨玄感又是什么样的人呢？”“他体貌雄伟，武艺出众，官拜礼部尚书，在朝中的威望极高，有许多的贵族子弟都依附于他。放眼整个朝廷，也只有他敢和宇文化及相抗衡，宇文化及都要礼让他三分。”罗成双手抱于胸前，道：“宇文述已经老朽了，可是，他在朝中资历甚深，皇上依然重用他，让他统领九路大军，手下的兵马达到三十万之多；宇文化及掌握着骁果军，司马德戡完全听命于他，对他俯首帖耳；天保大将宇文成都武功盖世，封为护国将军；
宇文智及诡计多端，十分奸狡；宇文士及又是当朝的驸马，整个宇文家族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。”“是啊，大有尾大不掉之势，连皇上都不敢轻易把他们怎么样。”“听说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曾经违背朝廷的律法，和突厥人做生意，按律当斩，最后，隋炀帝却把他们俩送到宇文述的府上为奴。你们听听，这叫什么惩罚？名义上是惩罚，实则是把他们兄弟俩给保护起来了。”“你说得没错，当时，还摆了一场鸿门宴，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呢。辛月娥抓住了他们的把柄，把材料报到大理寺，大理寺卿郑善果刚正不阿，办案铁面无私，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皇上。他们东窗事发，这才老实了点儿，”老程回想起往事，低头叹息了一声，“后来，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，他们兄弟俩不久又官复了原职。”“由此可见，皇上对于宇文家族也是十分忌惮啊。杨玄感敢和宇文家族相抗衡，由此可见，杨玄感的胆量过人，同时也表明他的实力雄厚，难怪像李密这样的杰出人才都依附于他。”老程说：“是的，杨玄感确实有过人之处。不过，我听说他因为他爹的死一直耿耿于怀。”“那又是为什么呢？”“想当初，杨素堪称良将，打仗几乎没败过，可以说，为大隋朝开疆拓土立下了赫赫战功，而且，他深受隋文帝信任，在隋文帝的面前说话极有分量。当初，杨勇为太子之时，杨广为晋王，晋王为了争夺储君之位，求杨素和杨约兄弟从中帮忙，换句话说，如果不是因为杨素，杨广也当不上太子。因此，杨素对于皇上来说是有大恩的。后来，隋炀帝让杨素和宇文恺负责修建洛阳城和显仁宫，由于工期太紧，工程浩大，朝廷克扣民工的粮食，最终导致死了几十万的民工。隋炀帝得知这件事以后，把罪责都推到了杨素的头上，杨素本身年龄也大了，心中忧惧，便病倒了。隋炀帝表面上派人去慰问，暗地之中却多次询问杨素死了没有。杨素听说了之后，不甚惶恐，便拒不服药。杨玄感苦劝，他也不听。杨玄感急得没办法，把叔叔杨约给请来了，劝杨素服药。杨素却说，人早晚有一死，还喝那苦水干什么呢？不久，杨素便死了。因此，杨玄感把隋炀帝给恨上了，认为他父亲的死是隋炀帝一手造成的，如果不是隋炀帝逼迫的话，他父亲也不会死得那么早。据说，那一次在大斗拔谷时，杨玄感就已经想举兵造反了，却被杨约给制止了。”老程侃侃说道。大家听到这里，大体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罗成分析说：“照此说来，杨玄感是想造反啊，他之所以派李密到清河郡去，是想和你们结盟，将来一旦有了机会，他就要举兵造反。”窦线娘听了他们的话，也感到很吃惊，道：“当初我爹并非想造反，他是真心实意投降朝廷的。因此，他接受了朝廷的旨意前往东莱海口帮着宇文化及打造战船，可是，没想到宇文化及他们克扣军粮，我军的将士接连被饿死，后来，他们竟然主动袭击我们，若不是我带着女兵拼死保护，我爹可能已经惨遭他们的毒手了。”罗成听了，剑眉倒竖，虎目圆翻：“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特么也太不是东西了。真是既想让马儿跑，又不让马儿吃草。”“是啊，你们听说过三国时期的袁术吗？当初袁绍成为十八路诸侯总盟主，任命袁术为粮官，孙坚为先锋。孙坚人称江东猛虎，他是实心实意地讨伐董卓，率领手下人马和董卓的军队在前面拼死鏖战，袁术却不给他们派送粮食，想拖垮孙坚。宇文化及和袁术的心思也差不多少。”窦线娘算是明白了，道：“照此说来，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是有意这么做的。”“是的，他担心你爹归顺了朝廷之后，势力不断扩大，将来超过他们宇文家族，因此，就想办法把你爹挤兑走。”“你说得没错，是这么个理。但是，不管怎么说，人家现在是朝廷的丞相，而我爹却成了朝廷的反叛，”窦线娘忧虑地说道，“如今杨玄感派李密到清河郡来，那意思是要和我们结盟，这事能同意吗？”“咳，咳，”罗成咳嗽了两声，那意思是叫她不要说得那么直白，毕竟人家程咬金现在是朝廷的钦差大臣，怎么可以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呢？“目前来说，杨玄感乃是楚国公、礼部尚书，尚未有谋反的迹象，此事，还得从长计议。”窦线娘也很聪明，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，闭口不言。其实，老程心里对朝廷也很不满意，心想如果照这样折腾下去，我早晚也是必反，要不然我修缮瓦岗寨干什么用？说不定哪天我也要和杨玄感结盟。但是，有那么一句话叫做屁股决定脑袋，怎么说他现在还是朝廷的钦差大臣。因此，他心里这想，嘴上却不能这么说：“虽然说皇上赐给我符节，说什么可以便宜行事，但是，我这个人不会胡乱行使职权，发号施令的。作为朋友，我建议你爹不要和朝廷对抗为好，目前来说，双方的实力悬殊太大，最好是化整为零，不要那么显山露水，只要你爹他们不是那么张扬的话，我想朝廷此时也无暇顾及，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。朝廷最是反对树立朋党，结党营私，至于李密前往拜访一事，还是与他们划清界限为好。”窦线娘听了，点了点头，道：“你说的有道理，等我回去之后，把你的意思向我爹转达。”老程一笑，转移了话题：“人们常说丑媳妇儿早晚也是要见公婆的，你这次来了，不得见见罗成的爹娘吗？”窦线娘脸上一红，道：“公然的爹娘，我早见过了，我还在他们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呢，不过，那一次我是来刺杀公然的。”“啊？窦姑娘，你可真行，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。”窦线娘一笑道：“如果那次不是我爹让我来刺杀罗成，我和公然又怎么能认识呢？”众人都乐了。侯君集感慨地说道：“这就叫不打不相识，不是冤家不聚头，说明你们俩还是有缘分啊。真是天生的一对，地造的一双。”老程放下酒杯，道：“目前，修建隋军大本营一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，预计到期可以交付使用。我在想咱们闲着也是闲着，呆着也是呆着，能不能趁此机会干点有意义的事呢？”侯君集用手摸着狗油胡，道：“老程，你就别卖关子了，有话就说，有屁就放，你到底有什么想法？说出来听听。”“你着什么急呀？”老程一笑道，“是这样的，乙支文德乃是高句丽的丞相，此人竟敢深入到我们大隋朝的内部来进行活动，对于花名册上的人员逐个进行游说、拉拢和收买，而对于那些大隋的忠臣，不愿意投降高句丽的就进行刺杀。他们这一招不可谓不毒啊，我们大隋朝的文臣武将不是被他们收买，就是被他们杀死，照此下去的话，到时候我们大隋朝有能耐的人越来越少，那么，咱们指望谁来出谋划策，又倚靠谁去征战沙场？”“那么，你的意思是？”“咱们可以来个以其人之道，还治其人之身。”侯君集听了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，道：“人家的细作早已深入到我们大隋的内部，把我们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，可是，我们对高句丽那边的情况却一无所知，无的放矢怎么能行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