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。无风,空气显得有些燥热。司马德戡府上。司马德戡正在书房中读书。令狐达前来向他禀报:“司马大人,你表弟唐奉义前来求见。”“他不是在开赌局吗?来找我做甚?”“他说有急事,具体什么事,他没说。”“他定是在外面又捅了娄子,否则,他是不会来找我的,”司马德戡叹息了一声,“叫他进来吧。”时间不长,唐奉义从外面走了进来,跪伏在地上,哭了起来:“表哥,你得救救我啊!”司马德戡把手中的书放下,低头一看,唐奉义满头大汗,跪在地上,不停地向他磕头。司马德戡微微一皱眉,很是心烦:“你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,成何体统?起来说话。”“我不起来,你得答应我救我,我才敢起来!”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?”唐奉义未敢隐瞒,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诉说了一遍。司马德戡一听,气得把桌子一拍,站起身来,用手点指唐奉义,怒道:“你这不是乱弹琴吗?你说说你都有多少个媳妇儿了?还满足不了你?你还要勾引人家的媳妇,竟然把沈亮给害死了!欠债还钱,杀人偿命,你就该让大理寺的人抓了去,依律治罪!”司马德戡越说越气,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直溜,恨不得踹他两脚。“表哥,事已至此,难道说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?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,不看鱼情看水情,看在姑母的份上,求你救我一条性命吧。”唐奉义说着声泪俱下。“虽然说沈亮是个窝囊废,可是,你别忘了,他有一个兄弟叫沈光,此人马术天下无双,武艺超群,是个了不起的英雄。你把他哥给杀了,他能饶得了你吗?你认为你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,滴水不漏,那么,为什么那么快大理寺的人便找上了门?这就叫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,要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你做得再隐蔽,计划得再周详,总是会有破绽的,现在人家已经盯上你了,你让我如何救你?”“表哥,你和杨约的关系不是不错吗,你和他打个招呼,让他高抬贵手,把我饶了就得了。”司马德戡一听这话,真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:“你听听,你说得多简单!你都多大的人了,要知道人命关天呀,他现在身为大理寺少卿,专管此事,能说轻易算了吗?”唐奉义跪在地上,继续痛哭,一把鼻涕,一把眼泪,哭得好不伤心。令狐达在旁边看了,劝说道:“司马大人,你消消气儿,毕竟唐奉义是你的表弟,沈亮人已经死了,你和杨约商量商量,然后,多赔人家一些钱财,看看行不行?如果不行的话再说。”司马德戡又气又恨,说:“这些年,你净给我惹事儿,哪一次不是我替你摆平的,专门在后面给你擦屁股,过去的那些事情都好说,此次和以往不一样呀,死了人了,而且死者的弟弟是沈光呀。”“千错万错,都是我的错,我下次一定改。”“下次,那这一次怎么办呢?你走吧,这事儿我没法帮你。”唐奉义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。“别磕了,快别磕了,”令狐达说道,“你在给谁磕头呢?”唐奉义抬头一看,发现司马德戡早已经走了。他觉得很是尴尬,站起身来,愁眉苦脸地对令狐达说:“如果我表哥不帮我的话,我就死定了,天下之大,何处是我容身之所?只要官府贴出告示,无论我身在何方,随时都有可能被官府抓捕回来,到那时,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了。”令狐达一乐说:“这样吧,我给你出个主意,不过,你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。”“你放心,我一定不对外说,你快说,什么好主意?”“你不妨如此这般,或许有救。”令狐达低声地对他说道。唐奉义听了之后频频点头:“多谢指点迷津。”于是,他一转身,进了内室,去拜见他的姑母。司马德戡的母亲唐氏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太太。她正在房间里诵经。唐奉义从外面走了进来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哭着说道:“姑母,快救救侄儿吧。”唐氏先是吓了一跳,后来,才看清是唐奉义:“孩子,你这是怎么了?”“姑母,我犯了点事儿,请姑母救我。”那唐氏对娘家的这个侄儿看得非常重,于是,问道:“你犯了什么事儿?”唐奉义别胡编乱造说,有人在赌局里输了钱,却不愿给钱,于是,自己上前和他理论,不承想那人十分霸道,竟然不给钱,还动手打人,自己出于防卫,和那人打了起来,误伤了那人,现在官府要捉拿自己。当然,唐奉义是不会把他和丁白凤之间的那些丑事都说出来的。一席话,把唐氏说得心惊肉跳。“哦,就这么点事儿,那你去和你表哥说,让他帮你的忙。”“姑母,我表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,他刚正不阿,哪里会听我的呢?因此,我只能来找您老人家帮忙呀。”唐奉义一边哭,一边说。“好吧,你别哭了,快起来,马上我和他说。”唐奉义一听这话,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:“姑母,你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,我给您老人家揉揉肩,捶捶背。”就这样,他把老太太哄得很开心。后来,唐氏说:“我现在就把德戡叫过来,和他说这件事儿。”“姑母,那我先回避一下。”唐奉义怕见司马德戡。“好吧,你先到后院里躲一下。”“好的。”唐奉义答应了一声,闪进了后院。唐氏命一名婢女去把司马德戡喊了过来。司马德戡是个大孝子,他不知道母亲喊他何事,赶忙赶了过来,问:“娘,您老人家喊我?”“是啊,我把你喊来,有一件事儿,想和你商量一下。”“什么事?”“我听说唐奉义那孩子在外面捅了点娄子,你帮他处理一下,毕竟你们是姑表兄弟呀。”司马德戡一听这话,脑袋嗡嗡直响,心想是谁这么缺德向他母亲透露这件事儿。怎么,这么快他母亲就知道了这件事儿?他知道母亲十分疼爱唐奉义,沉思了片刻,说:“娘,并非我不帮他,但,您老人家可知道他这次捅了什么娄子吗?”“这我并不太清楚,听说他是和人打架了。”“要是打架那都是小事儿,他这次杀人了。”“啊?他杀了人?”唐氏一听,也是吃了一惊。司马德戡便把事情的经过又详细地对唐氏诉说了一遍。老太太听了之后,口中念道:“阿弥陀佛!罪过,罪过,可是奉义是你的表弟,你不救他,又怎么办呢?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?”“娘,这事儿我爱莫能助啊。”唐氏老泪纵横,说:“如果你不救他的话,我就绝食给你看。”司马德戡也是被他娘逼的没办法,只好答应,说:“娘,既然如此,那我试试看吧,你老人家一定要好好吃饭。”唐氏听他这么一说,这才止住悲声。司马德戡当即命人顺轿,又备了一份厚礼,前往杨约府上。杨约都准备休息了,忽听门上人说:“大人,司马德戡求见。”杨约听了,也是一愣,他心想司马德戡乃是骁果军的首领,是宇文化及的得力干将啊。杨氏家族和宇文家族明争暗斗,不过,他和司马德戡之间,并没有什么正面冲突。于是,他吩咐了一声:“待我亲自迎接。”杨约出门,降阶相迎,躬身施礼:“不知司马大人到此,有失远迎,望乞恕罪。”
司马德戡以礼相还,笑道:“寅夜打扰,多有唐突之处,还望杨大人见谅。”“司马大人,不必客气。”司马德戡命手下人把抬来的两箱礼物打开。杨约一看,里面全是金银珠宝,不说价值连城,也差不多少。“司马大人,你能光临寒舍,真是蓬荜生辉啊,我已经感到很高兴了。再说了,无功受禄,寝食难安,我怎么能收你的礼呢?”“区区薄礼,不成敬意,请杨大人一定笑纳。”杨约见司马德戡出于挚诚,推辞不过,也就命仆人收下了。二人进了厅堂之后,分宾主落坐,有仆人献茶。司马德堪一笑说:“我今天晚上前来,一是来看看杨大人;二是有一件事,想请杨大人帮忙。”“哦?不知司马大人有什么事儿能用得上杨某人的?尽管说话。”“既然如此,那么,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。”司马德戡便把唐奉义误杀沈亮一事诉说了一遍。杨约听了之后,说:“司马大人,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,但是,根据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和材料来看,这个案子,乃是谋杀,而并非误杀,其中区别还是很大的。你想一想那唐奉义与丁白凤之间有奸情,便心生歹心,一起杀害了沈亮,并且,把沈亮的尸体装进口袋,又在口袋里装上石头,扔进沣河,企图毁尸灭迹。这分明就是谋杀,怎么能说是误杀呢?若是别的事都好说,可是这件事人命关天,我若不依法处置,朝廷岂不是要降罪于我?我如何能吃罪得起?”司马德戡一笑说:“确实,这件事让杨大人左右为难,但是,我只有这么一个表弟,我母亲对他十分疼爱,如果唐奉义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,我母亲便要绝食而亡,这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又有什么办法呢?如果杨大人能够高抬贵手的话,一方面,沈光那边,我们愿意赔付两万两银子用作安葬费;另一方面,我还有重礼相谢。不知杨大人意下如何?”杨约为人比较圆滑,他眯缝着眼,心想这司马德戡可不是一般人,手握兵权,是个实力派,如果把他逼急了的话,不但于己不利,而且,对杨玄感兄弟的大事也极为不利,因为一个沈光而得罪了司马德戡,恐怕有点犯不上。杨约想到此处,于是,说道:“我姑且一试吧,只怕沈光那边不太好说话呀。”“杨大人,只要你尽力就好,我感激不尽。”司马德戡,起身再拜。沈光家中。沈光设摆了灵堂,为他哥哥安排了丧事。此时,门外来了一人,此人非别,正是杨积善。沈光已经哭红了眼睛,哭哑了嗓子。好友麦孟才和钱杰都在场。陈袆也来诵经,替沈亮超度,据说这样死者便能早日登上仙界。杨积善来到灵堂前,拜了三拜,又上了三柱香。然后,他对沈光说:“非常抱歉,我上次到赌局去抓唐奉义,没想到没抓住,此人功夫十分了得,只在我之上,不在我之下。我和我兄弟杨玄纵一起对付他,都没有抓住他,最后,却让他给跑了。后来,他找到了他的表兄司马德戡。司马德戡亲自来找我叔叔说这件事,他们愿出两万两银子给你作为安葬费,不知你意下如何?”沈光一听,顿时就火了,说:“我大哥已经被他们害死,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我沈光纵然贫穷,也勉强能把我哥送下地,入土为安。我要的是唐奉义的脑袋,拿他的人头来祭奠我哥,我要他的钱财干什么?”“沈光,我理解你的心情,可是这件事,司马德戡出面了,可不好办,你要知道他是骁果军的统领,手握兵权,又是宇文化及的得力干将,如果把他惹毛了,别说你报不了仇,恐怕你们想在此安身都不行。”沈光冷笑了一声:“难道说你们大理寺就是这样抓差办案的吗?一点原则都没有吗?如果你们不能解决这件事,那么,我自己解决。到时候出了什么后果可别怪我!”“我劝你冷静,不要冲动,并非我小看于你,你现在只是一介布衣,你一个人如何能斗得过司马德戡?斗得过宇文丞相?那不是笑话吗?”沈光说:“都说官官相护,果然如此,但是,我不管他是谁,杀了我哥,就得赔命!”沈光断然拒绝了司马德戡所提出的赔偿两万两银子的方案,杨积善见他执意如此,也不好再说什么,起身告辞。陈袆就问:“总持,你打算怎么办?”沈光说:“事情到了现在,已经非常明显了,就是因为丁白凤生了外心,与那唐奉义搞到了一起,后来,他们俩先是想在药中下毒,毒死我哥,恰巧药罐子打翻了,阴谋才没有得逞。唐奉义趁我外出找仵作周春光时,进入我们家,与丁白凤两个人联合起来杀死我哥,然后,企图毁尸灭迹,此仇我是非报不可!我想那唐奉义必定躲在司马德戡的府上,我要去找他算账。”“阿弥陀佛,你一个人去,如何对付得了那么多人?司马德戡手下人才济济,可不是好惹啊。”麦孟才和钱杰说:“我们陪你一起去!”“不用,他们人多,你们去了,也起不了什么作用,我一个人去,就行了。不过,陈袆你最好和封婉莹说一下,再让封婉莹找她爹封德彝,看看能不能从中给点方便。”“好的,你所虑不无道理,”陈袆点头答应,“回头我去找封婉莹。”“那我先多谢了。”封德彝府上。陈袆每次想到封婉莹脑袋就疼,因为他知道那个姑娘很会磨人,但是,为了沈光的事儿,又不得不来找她。封婉莹正在后花园中玩耍。后花园有一个水池,池水清澈见底,有很多鱼儿在里面快乐地游着。她坐在水池边上,把鞋子脱了,把两条雪白的大长腿放进了池水中。鱼儿都游了过来,啄她的腿。她一边在逗那些鱼玩,一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。自从上次从洛阳回来之后,她心中一直想念着陈袆,经常夜不能眠。她拜托沈光劝陈袆还俗,也不知沈光对他说了没有。她心想这陈袆真是个榆木脑袋,一点儿也不开窍,不解风情,凭我封婉莹长得这么好看,那些达官贵人来提亲的踢破门槛子,我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。可是你一个穷和尚,竟然不买自己的账,真是气死人了。她正在发愣之时,丫鬟荷香来到了她的身边,一乐:“小姐,你这是在干什么呢?是在钓鱼吗?”封婉莹白了她一眼,说:“小丫头片子,要你管!”“让我猜一猜你的心思,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小和尚?”封婉莹一听,荷香竟然猜中了自己心思,她脸上一红:“我才不想他呢。”“是吗?你说的是真的,还是假的?难道你在想那个夏侯俨?”“夏侯俨?他就是个纨绔子弟,如果不是仗着他继父虞世基有权有势,他敢卖官鬻爵,胡作非为吗?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,也不会嫁给他的。”“嗯,小姐,你说的有道理,可是,他今天很勇敢,他一个人带着礼物来拜访你的爹娘了。”“什么?他现在人在何处?”“正在府门外。”“赶紧让他滚!我是不会见他的。”“你不愿见他,可是有一个人,你恐怕得见见。”“你说的是谁呀?”“正是那个小和尚陈袆呀,他也在府门外。”封婉莹听说陈袆来找她,心头小鹿乱撞:“怎么他也来了,你怎么不早说?”封婉莹说着把两条洁白的大长腿从池水里拿了出来,穿上了鞋子,跑了出去。荷香在后面紧紧地跟着:“等等我,你跑慢点儿,瞧把你激动的,还说不想人家,你可真能骗人。”